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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母亲一个人在吃饭  
  那天早晨,我正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书,无意中听到了窗外的一段对话。  
  “哟,买这么多的白豆腐!”  
  “不多,才两块钱。”  
  第一个声音很陌生,上扬的语调渗透出浓浓的讶异。第二个声音却熟悉得很,我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王婶那单薄的身影:霜染般的齐耳短发,总是挂着微笑的脸,一个如影随形的助听器,一双黑色的廉价布鞋。记忆中,我每次所见到的她,似乎都是这副样子,朴实、友善而乐观。  
  王婶那熟悉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了,一如既往地嘹亮,好像听力有困难的不是她自己,而是别人似的:“这十五块白豆腐可是我一整天的菜呐,匀开了一餐也就五块,哪里多!”  
  多么精确的算计啊!我的心不禁怦然一震,眼睛虽然还盯在书本上,思绪却像脱了缰的野马。  
  王婶是一个不幸的女人。十八年前,她那正当壮年的丈夫被癌症无情地夺去了生命,抛下体弱多病的她靠两亩薄田拉扯着三个年幼的儿女,那种苦,那种痛,是外人无法想象的。然而王婶又是幸运的,因为她有一个懂事的儿子,这个远近闻名的孝顺儿,初中没毕业就去了深圳打拼,短短几年竟然在深圳有了自己的服装公司,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,风风光光地把母亲和弟弟妹妹接了下去,一人过上了富足的生活。  
  只是做母亲的,或许是不习惯城市的喧嚣和冷漠,或许是太想念熟悉的面孔和亲切的乡音,总是不顾儿子的阻拦一个人跑回来。在那间低矮、昏暗、简陋的老房子里,一住就是好几个月,天天粗茶淡饭,种种菜、串串门、逛逛街……像一尾入了海的鱼,日子过得简单却畅快。  
  窗外,很快又恢复了平静,但是我的心却没有跟着平静下来。我突然想起了花嫂,她就住在我家隔壁。花嫂的两个女儿都已出嫁,而她的丈夫这两年来一直跟随儿子儿媳在县城里居住,平日里也总是她一个人在家。田头地里,她好像总有忙不完的活。上午十点吃早饭,下午三点吃午饭,夜里十点吃晚饭,这在常人看来也许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,对于她而言,却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生活状态。  
  在一个又一个寻常的日子里,我们总是在花嫂捧着的饭碗里,看到鲜嫩的蔬菜,都是她当天从自家菜园里摘回来的;有时候,她会犹豫老半天买回几块钱瘦肉,慢慢地嚼上一整天;偶尔,干活回来得实在太晚,她会从锅里盛起一大碗冰冷的剩饭,再夹上几筷子榨菜,坐在家门口的大板凳上,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。  
  这就是母亲啊!当丈夫和儿女都围在身边时,她即使再忙、再累,每餐也会变着花样整上一大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。但是当她一个人在家时,因为忙,因为坚持了一辈子的俭朴,三餐饭在她的生活中就随便得不能再随便了,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。在母亲的字典里,没有“善待自己”这个概念,从来都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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